透早就下去了河邊花園。
古城日出,寧靜,平和,空氣中漾漫著一種聖潔,自然而然。說是洗禮,一點也不為過。
回了房,換好友出門,一個人,懶在陽台上,繼續浸淫在那美好的感動。
那當下,隱約聽聞瘟疫騷動,但,覺得就只是一則新聞,無關痛癢。
今日,時隔一年又四個月,瘟疫成了如黑死病的「世紀級」,上天的考驗,不只繼續,而且捉摸不定,甚至來到了你我身邊。
對某些人,更是悲催到無以復加。朝夕相對的親人,好端端的,竟然如戲劇般人間蒸發。
該怎麼面對呢?
大城曾繁華一時,如今也只留殘缺的輝煌,供人緬懷,或憑弔。
明年的這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早晨?
用什麼心情與姿態?
下榻大城,後來選了這間。
和相鄰的飯店相比,同樣面對昭披耶河和古寺,這間質樸得多,價格也較親民。
也因為小巧,庭園設計頗有中國風雅,亭台樓閣,穿梭迴遊,一處一景。
房間不到10間(?),晨起,四下無人,行走其間,就像巡著自己的別莊。
再度醒來,已時近07:00,窗外已亮。惦著難得來一趟阿瑜陀耶古城,無論如何,也該走到戶外,沐浴它的晨光。
可遇而不可求,越發明白,於是,繼下龍灣遊輪的晨起奇幻體驗,已經很久沒再期待曙光。自從北漂回來朝八晚七的輪轉生活,已經放棄每年元旦看日出。
未料,就在我走出房間長廊,拐彎走進二樓公共玄關,準備下樓,
一片世界平和寧靜之際,
那一團火紅,就等在彼岸樹叢屋瓦上,悄然地,蓄勢待發。
好似在等著我,或,是我由著命運與祂相見歡。
平常心,就足了,毋須狂喜,切莫傷春悲秋。
謝謝
大城,這座阿瑜陀耶王朝國都遺址所在地,甦醒是層次分明。
起初,是各種鳥囀此起彼落,短暫急促的三聲啾,輕快婉轉的口哨催著人起床。鴿從喉嚨發出的咕咕是bass,間雜遠方輕揚的、有節奏的啼鳴,十足是禽類樂團的完美演出。
等日光冒出頭來,把對岸的寺院佛塔,這頭旅店的樑柱屋瓦染金了,換上機器的低頻的嗡嗡運轉,是人們在準備迎接這新的一天,即便千篇一律。
日頭攀上樹梢,又是另一種光景。彼岸再遠些,女聲透過喇叭漫天唱起來。不清楚詞意,但感受得到心情的愉悅。
少了預期的梵音佛唱,融入當地的更庶民日常,也是好的。
接近08:00,歌聲漸遠,隱約是一陣孩童的無憂無慮。然後男性的講話,或許是校長?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接下去呢?
一位同為人資界舊友,四年前,曾找他來面試,看有無機會合作。透過line,捎來平望碧潭的湖岸風景,日夜各一張,「給自己一個小假期」。你呢?
後來,他去了近幾年開始大張旗鼓,在島內擴張版圖的旅館集團。
直到前幾分鐘,我才慎重回了,「工作這麼多年,第一次遇上最艱巨的挑戰」。
回想這過去半年,就算早就著手布局,年底本來就是人資工作高峰期,再加上人力精實要小心細膩,環環相扣,按步就班,就怕行差踏錯,每天都如臨大敵。
意外的一連串懲處案,事情是有增無減,成了連環套,更叫人疲於奔命。
不景氣,企業生存不易,轉型要加速,只能斷尾求生。對於多數員工,聽聞外面的風雨飄搖,知道擔心,活在保護傘下,那擔憂是隔了一層玻璃。得要自己成了當事人,才能真切感受到了痛。拿到了通知,才哭天喊地,為什麼是「我」?
事還未了,假期結束,還是得回去面對現實。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是我自己選擇了接下這燙手山芋,也是我的命中注定。
神遊之際,瑪哈泰寺(Wat Mahatat)的影像逐漸清晰…河水悠悠,將我帶回前一日的午後。
「前面的人蹲下好嗎?」
喊話的人說的是華語,被喊的人倒像是聽懂了,乖乖坐下去。
在佛的面前,人不分國種族,語言不分地域?!
星雲法師勸化信眾,要「彼此助成合作,才能造福社會」,說道:
爾時,世尊而說偈言:「不以諛諂親善友,於人勝法無妒心,他獲名譽常歡喜,不謗菩薩得無怨。」
遊走瑪哈泰寺,當下,只覺得了文明的深邃,與戰火的無情。佛度眾生,臨了禍事,卻也是自身難保。
是不勝唏噓,也是疑惑。
時光幽幽,走過動亂,看遍(盡?)世間種種面目,佛像坐定不動,面容依舊慈悲。
肉身可毀,名譽可傷,錢財可敗,心,才是根本。
後話:和平,一直掛在嘴邊,有沒有在心上?
人類,各個種族派系,各個國家聯盟,窮人富人,面對這百年瘟疫,要怎麼攜手度過?
東南亞日光太熱情、或逼仄,讓人只想躲在、或跳島式掩在陰影下前進。
因著這對情侶的「當年我們一起來過」,暫時停下了腳步。
熱,阻斷了理智。
伙來好友舊地重遊,卻是各走各的。
突然靈光一閃。三百年前,現場,會是什麼光景?
「多年來,我知道,錯失的一切,其實都在身旁,只是,隔著一扇門,一扇玻璃窗,一段時光,生和死,記得和失憶,就像兩列在地底相遇的列車,乘客可以透過車窗看到彼此,然而觸摸不到,是為隔離。」,《半蝕》韓麗珠說。
這城及寺,1767年亡於緬甸貢榜王朝的大規模入侵。燒殺擄掠,飄蕩在百年前時空。
物競天擇,人性本惡?戰爭,從沒停止。
瑪哈泰寺建於西元1374年、素可泰王朝最輝煌的時代,矗立於城市中心點,為當時大城府皇家寺廟與宗教中心。
其後,時序進入大城王朝,是中南半島超強權國家。當時,人口眾多,商業繁茂,氣象萬千,有人將它與當時倫敦相提並論。
西元1767年,大城遭緬甸軍入侵,王朝終至滅亡。那一場毀滅性破壞,瑪哈泰寺金碧輝煌,備受覬覦,自是難逃一劫。緬人放火焚燒寺廟佛像,僅留下斷垣殘壁。烽火狼煙之下,留下的佛像盡是身首分離、手腳斷裂。
套句部落客泰愛瘋的感想:你不會感覺這是荒煙蔓草的廢棄寺廟,
而是一座氣勢磅礡的文化宮殿。
眼看它高樓起,眼看它宴賓客...
600餘年,就像一場浮光掠影。時移事往,現在的瑪哈泰寺,用另一方式成為世人必然造訪的首選。
無需唏噓,人生亦復如此,該來的,終究會來。看得開,該得就得,該捨就捨,才重要。
走馬看花,時光遺址,穿來繞去,行了一圈,最終來到了這裡。原以為那水是河,後來才知道是城中央的湖。即將話別,友人去上洗手間,我則往湖邊去。城有600年,那景,有著什麼更特出的呢?
瑪哈泰寺盛名在外,是泰國七大奇觀之一,文化脈絡既深且廣,遊人如織,但,我卻最愛這裡。
上了年紀,不愛熱鬧了。光影婆娑,歲月靜好,更好。
躲避人群之外,當下,隱隱然覺得有什麼意念流動,卻說不上來。
肉體被熱纏住,腦袋只想放空。
一年多後的現在,讀到葉含氤的文字,一剎那就明白了。
「關於未來我掌握不得,能做的僅僅是記住這稍縱即逝的剎那。這剎那,沒有占有的妄想、沒有偏執的羈絆、沒有挫折的心傷、沒有糾葛的不快,同時也沒有翹首企盼的殷勤。」
從07:00到08:00,我享受了一場聲光表演,從古至今,醒在非現實的現實。該去享用旅館早餐了。
(稍後,我和友人會坐上戶外最右邊的位置。說是戶外,其實還有一道玻璃牆。)
美式和泰式早餐各一份,謝謝
一趟美麗假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這一趟俗事纏身之際特地空出來的旅程,自亦無法例外。
心,是另一個層次的話題,暫且不表。
感謝我的旅伴,多年好友,知道彼此的脾性,懂得拿捏分寸。該進該退,誰作主誰做陪,踩著圓舞曲的滑步。
早餐亦如是,各點不同口味的一份,不全為了自己,還有對美麗早餐時光的成全。
話說,那炒飯原味是中式,加了魚露,就整個的大變身。
層次高的人,越懂得尊重別人。
對,或錯?如果對了一半,另一半錯在哪?
在被服務與受服務之間,有的是人際之間的交流互動,甚且是輪迴之後你與我的因緣際會。沒有職業貴賤,不分高低尊卑。你真誠招呼人客,認真完成每一個動作,我歡喜品嚐每一道上天恩賜,享受每段用心換來的時光。
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出場退場,不要逾矩。
好的,又得到一次愉悅的早餐經驗,回眸,跟所有出現過的,包括侍者、我不認識你的千里相逢的住客,以及那晨光,那窗邊餐桌,鄭重說一聲,謝謝。
(越過中庭花園,外面街道已經熱鬧了起來。)
(原本想落座這處,眼角瞥到戶外還有座位,二話不說,就走了出去。)
(另外提供自助式吧檯,沙拉、水果及飲料。選擇不多,但已足矣。)
(裡面座位不多,但各有其所在位置的特色。)
(餐廳,是從這處進入…)
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麼,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為不存在任何比較。一切都是馬上經歷,僅此一次,無法準備。——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世界如此之大,很多角落、很多人,在短短這一輩子,也許都只有一面之緣。
鏡花水月,繁華若夢,平順安康,世界和平。華人農曆春節假期,離開曼谷今生,遠渡泰國前世,不奢求,面對這個景緻如夢是畫,只想讓自己失神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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