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友人試探著:要不要來看螢火蟲?
哪裡呢?
「那瑪夏」
地名很美,螢火蟲季也聽過幾次,兩個元素交疊在一起,在腦海醞釀出浪漫的畫面。也想暫時逃離都市,就很爽利的答應了。
工作忙,直到出發前才做功課,赫然發現,這那瑪夏原來是多年前的…
有在地友人帶路,可以走一般觀光客不走(不會、不知道)的路。儘管這小路風景無甚特出,卻是在地人的常日、觀光客心中的秘境。
也深得我心,原本陷入午后昏迷,瞬時醒過來。
「上面的公路?我一次也沒走過!」
驕傲得勒
沿坡緩行而上,往不知終點究竟為何之處(秘境?),路上就只我們一行4人。
壯闊山河,隱藏著大地的傷口...
從甲仙轉進那瑪夏,途中必經這處峽關天險。友人說,過往,部落的人如發現敵人,會站在高處放聲大喊,迴聲之大,足以警醒族人。
左方,楠梓仙溪(又稱旗山溪)斜切而過。左半壁,是近乎90度陡翹岩壁,氣勢逼人,令人豎然起敬。
右下方,渺小行人,依稀穿行的,是一條斷路。
也是舊路
八八風災肆虐,土石崩塌,山區道路柔腸寸斷,這一段,也是現場之一。
12年過去了,這一段倖存,成了只能行人的通道。
也巧妙轉換成渾然天成的紀念公園;途步而過,登上昔時路邊高台,憑弔那一場天崩地裂,驚天地而泣鬼神,也讓人不由得謙卑再謙卑,當面對大自然的時候。
人,要心存敬畏,而不是征服。
甲仙午飯後,陷入昏睡狀態,這路上又無暫停之處,原本想就這麼過去了。
事後想,幸好友人堅持走這麼一趟。這趟原本已是難得的「到那瑪夏住一晚」,因著體會了行路難,而更顯珍貴。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觀景台年久失修,據說過去是蓋有涼亭的,只是不知何時何處去了,只餘地面孔洞。
沿懸崖邊階梯,再拾級而上,往另一邊去,舉目四望視野更加遼闊。
楠梓仙溪不受控,還在四處鑽研、尋找自由,但遇到這片大岩盤,終究低了頭,兜了一個180度大圈。
八八風災那回,大自然要找回某一種遊戲規則,或導正秩序,這處,也被重新「整理」了。
右邊的路與橋,皆是災後重建,且是不停止修正中。往左,定睛,草叢之間,依稀是找得到舊路的蛛絲馬跡。
走了一遭災變秘境,才意識到,原來我們走的是秘徑。前方,公路早斷了,是後來加蓋了階梯,人才得以走上來。
路,是人走出來的,但,災變提醒了人們,適可而止就好。
在城市,烤乳豬已經是用心之作。布農族、鄒族的這裡,為你獻上烤全豬!
...是專程來賞螢,午后,進來部落,倒已經熱鬧非常。
這是第二個聚落,村頭廣場剛辦了活動,水蜜桃比賽,也在為五月水蜜桃季暖身。
群眾一一離場,換路邊攤商忙起來了。
約莫百公尺內的整條街,水蜜桃、烤山豬肉、炸物、煮玉米等等。燒烤煙熏氤氳,又或許添加了魔幻迷藥,人在其中,見每樣都可口誘人。
地陪友人的表姐在其中一攤幫忙,稍早就熱情遞來一片烤山豬肉,後來,又是一盤片好的。不知怎地,在山上,烤山豬肉配上洋蔥,那滋味,非常值得給上米其林一星。
這排隊的又是什麼?煎鳥(鵪鶉)蛋,平地夜市的庶民點心。
上了山,滋味有什麼差異?
或,煎鳥蛋,源頭是山上?
第一眼吸引我的,倒是二樓立面裝飾,明白提醒我,進入不尋常的國度。
那瑪夏區,前名為「三民」,由民族、民權、民生各取一「民」。這條街,位在瑪雅,即之前的民權。
當年的瑪雅,當是八八風災重災區,境內民權國小被土石掩埋,至今,校園內還留有一塊大石頭。
不知怎地,這樣的氛圍,高歌,熱舞,甚至到忘我,是很順理成章。或說,體內那個渴望自由、不受他人眼光拘束,會被釋放了出來。
水蜜桃季宣傳活動剛結束,主持人還捨不得散場,邀和了圍觀群眾再進場,「來,來,跳舞啦」。
地陪友人特地回頭,拐過數個髮夾彎,深入山林,帶我們走訪「最高的鑽石級綠建築」。
「學校蓋得這麼高(偏僻),怎麼上學啊?」
有宿舍嗎?
有學校巴士接送吧?
校園乍看之下猶如度假村,穿過去,答案就在前面。
在天堂般的環境學習,花一些交通時間也值得。
腳下,是一塊海拔800公尺的河階台地,舊部落的原址民權平台。
也是一座全新的、綠建築小學。
八八風災過後,台達電子文教基金以認養捐助了一億五千萬元協助重建。
商業週刊1751期,總編輯曠文琪用「換我來幫你」來為這一期定錨。
「逆境中,人們能否為彼此付出,正決定我們能走得多遠。」
國小舊址原在楠梓仙溪畔,風災來臨時遭土石流沖毀,至今仍掩埋在土石中。地陪友人說,「校園裡還保留了一塊大石頭,山上滾下來的」。
通往新址的路不好走,沿路有「全線路況不良,務請小心駕駛」指標。
來時路上,也不清楚地陪友人為何要將這處排入行程,要花時間帶我們上來。
一站進來,答案不言自明。地不平,操場跑道有高有低,因地制宜,也是眾人為偏鄉小孩提供一個未來的心意。
大小訪客沿跑道競走,邊玩邊笑,以一個旁觀者角度,心中是百感交集的感動。
事實上,我們都不是局外人。
當平地城市有難,這裡,會不會是我們的諾亞方舟?
趕在四月底走一趟那瑪夏,是為了賞螢。
殊不知,這一個1天1夜,卻得到比玉山上賞螢更多的收獲。
比方,身臨八八風災現場,深刻感受天災的可怕、人禍的不可取。
相對,站在這災後重建的校園,仰望前進科技與大自然相融、現代文明與部落傳統元素交織的建築,也看到了人性的光輝,互助的美好。
因著賞螢活動,整個部落的假日都活起來了。
即便都是聚落,部落,和平地村莊還是不同。熱情之外,多了一份異文化的奇妙?
迥異於悲情的樂觀?
自從讓在地友人帶進長濱的部落,就喜歡上了部落。
這次,我到了布農族。
三月射耳祭過了...
村子裡的雜貨店,童話世界的糖果屋,很值得花時間光顧。
上山前,就和旅伴們約法三章,要在山上消費,促進經濟。
賞螢,是極佳的親子活動。增添孩子的生物常識、增進親子間的交流,若還能幫助建立尊重大自然、維護生態平衡(嗯...),最好不過了。
去賞螢,必要穿經部落,街邊,馬賽克原住民符瑪,隨處可見。美則美矣,對平地小孩來說,又說了什麼故事?
如果換上原住民的控訴,父母親又會怎麼處理?視而不見,或坦然解說,不偏不倚?
(入夜,整個部落村莊都醒過來了,律動輕快,如同一座樂園。)
...大排長龍中;就算是在地人引路,還是得乖乖排隊。
也好,今夜螢光舞會,據說是19:20登場,還有一段時間,和好友們倒數計時,也共度魔幻時刻。
進場前,一場口角搶在螢火蟲前提前爆發,是後話,待續。
前方,山谷另一岸,是我們的目的地。叢林間,稍晚,一場螢光派對即將開幕。
翻山越嶺,趕在春夏轉換前,深入玉山裡的那瑪夏,主要是為了另一種「撲流螢」。
不是真的捕捉那真實的螢火(雖然,還真的有爸爸教孩子抓螢火蟲!),而是去看看,去體驗,災後重建至今,在休養生息、水土復育之後,飛螢重回家園,循大自然法則,如何做自己。
自然界,不為人所控,又是季節限定,更顯珍稀。當天光漸隱、夜幕升起,黑暗中,隨著非日常景象現蹤,人類的驚呼,此起彼落。
賞螢,合該是鴨雀無聲。
哪裡是熱點,反而得從人聲去判斷,包括,不斷有人喊著「不要開燈」,成了另一種趣味(諷刺?)。
不是攝影專家,拍不出流螢飛舞之美,索性是從一開始就全然放棄。
倒是,排隊等待進場時,山谷對面,慢慢地暗了,農舍或菜園星火亮了,對照此刻人間的暄囂,寧靜而更寧靜。
走了一回「星螢大道」,補捉的,是抓不住、不需要抓,但卻真實存在的希望。
「山上有牛排館?!」,地陪友人建議晚餐吃牛排,第一時間還以為他開玩笑。等人到了現場,在超過海拔500公尺的部落,就會覺得了它的好。
是地陪友人國中同學家開的店
且是假日限定
有人說,在山上,若能有多些「原味」,會更特別。另一邊說,山上的人,或許就愛這味。
對我,賞了螢,又能在山上吃到熱騰騰的原汁原味,真是加分。
「若現實不由人,就努力變成你想要的樣子。」
(翻攝自那瑪夏螢火蟲季官網)
在10餘年後的現在,風災現場中的人們,似乎已經逆境重生。復育了螢火蟲的棲息地,用螢火蟲號召觀光客的光臨。
於是,我眼中,除了流螢那自然的求偶需要,還有新生活的希望。
(明天會來這裡,和鄉親好好見個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