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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圖書館兒童閱覽室,就是在公園小水溝沙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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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嘉義公園最初始,出現過日據時期全台最早的「兒童遊園地」(昭和9年、西元1934年)。國小就搬到公園邊的王田里,所以嘉義公園自然而然,就順理成章成了我的playground。

水還是一樣清徹,並不湍急,姊妹倆站著的那塊土丘,原本還比較大,也沒有草,我會在那裏築沙壩,然後跑到稍遠一點的上游,放了紙船,跟著紙船走,看著紙船在水壩前打轉,一艘船可以裝著很多種人物和情節。可能會翻船,也可能找到出路繼續往下行,行向遙遠的未來。

一遍又一遍,一天過著一天。不知溪水的何從何去,自然也不知天高地厚。

童年會將物體擬人化對談,將情感思維寄託在物品上面,是不是就會跟自閉又孤僻劃上等號?

陽光,從頭頂上茂密的葉縫間灑落,耳邊是羽球之戰的廝殺聲,應該也有鳥叫聲或蟬鳴,間歇涼亭上也有人語,世界很美好,一點也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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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防及水道該是後來又重整過的了,以前沒有中間的攔沙壩。

幾十年之後的現在,我知道了,那一艘艘船,載著我孤單又快樂的童年,去了哪裡。 

 


一日遠方張維中去京都,花不少時間看溪水。所謂的看溪水,真的就是純粹地站在某一條小橋上,反正前後也沒什麼要趕的行程,就靜靜地俯瞰溪水潺潺流動,看著看著就出神了。

  

在嘉義東城,也有條比城市更古早的溪水,從山仔頂丘陵蜿蜒進入平原,很值得在暖冬午後出來覓食的時候,順便走上一走,讓心曬曬太陽、靜上一晌。就在下一條橋,兩名阿嬤或老奶奶對站,該是午睡醒來,來到橋邊相聚閒磕牙…

 

往上游去,西元8~10世紀金屬器時代遺址之後,換上嘉義八景之一的「林場風清」,李昂老師筆下之〈帝國的南方想像〉、嘉義植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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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園走到底,原來就只到這座橋,老一輩人稱做獅頭崎市政府在斜坡上方闢建一座5.5公頃都會森林公園,接上水源地,已經於去年四月啟用。)

本來就將植物園放在私人排行榜的某個高等位階,但因為李昂老師的點撥,理性感性兼具,赫然警醒,這份上天賜給嘉義的禮物,居然如此獨特出眾。「一如我需乘坐飛機,到中南半島,甚至遠赴熱帶地區,才見得這樣群聚的熱帶林木風貌。」

嘉義植物園,創立於1908年,原為日本殖產局橡膠實驗林地,用以進行橡膠苗木的生產與實驗。園內擁有大葉桃花心木、印度紫檀、肯氏南洋杉、黑板樹、巴西橡膠樹、鐵刀木等日本人從南洋引進的熱帶經濟樹種。

阿里山森林資源開發畫下句點,「興盛」二字也同時離開了嘉義。因為不曾過度整修,植物園因此得以逃過一劫。沒有人為干擾,以原來風貌繼續繁衍,「茂密無比,簡直是一座自然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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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義地區最早的人類生活地遺跡,去年八月出土了,除距今1800年前後「金屬器時代」陪葬遺物「陶環」,還有1719世紀西班牙銀幣,對文獻記載原住民「諸羅山社」具重要歷史價值。

遺址,就分布植物園與農試所之間帶狀範圍,因自然沖刷而露出。「史前人只有幾戶,蓋木造干闌式住屋(用木頭撐高)位處河溝旁,遺址受自然沖刷,保存不完整」。

 

是諷刺也是不可爭的事實…日據時期以來植物園和民權路的闢建,倖而得以部分保存遺跡,免受城市向外拓展蠶食鯨吞,但相對也在初始就大幅度地破壞了地貌。

 

 

接下來,它會在前輩畫家陳澄波的《嘉義公園()》裡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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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嘉義人文之友」之〈嘉義公園的符號地圖〉,彌生橋,建於大正7年(西元1918年),「經常是畫家、攝影師畫面中的焦點」。畫家,最知名的當屬陳澄波。)

前輩畫家陳澄波1933年從上海打道回府之後,再畫了《嘉義公園(三)》。也是這條蜿蜒小溪唯一出現的畫作,從左上而右下,貫穿公園之丘陵起伏,以及入冬的高枝枯樹、南洋植物與黃土地。

左邊的樹,當年應該正值壯年,現在益發斜了,卻是老當益壯。

 

嘉義公園有百年歷史,這條小溪則鐵定超越百年,是這片美景很具重量的主角。或許,山仔頂更早的過客洪雅族,四百年前還曾經取過這水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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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橋、狗、棕櫚樹,稍後面還有閣樓。這些都是畫中的靈魂,此作的構圖是採用現代繪畫之父塞尚的S型透視法,立腳點在前面高地俯視全景,馬路配合小溪上下交錯,使畫面複雜而不亂。」

嘉義出身作家鄭順聰以故鄉為舞台,在近作《晃遊地》夾帶陳澄波密碼。跟著畫家足跡,深入研究畫作的他,補充:這幅畫的構圖、用色、線條非常複雜,擷取塞尙及倪瓚的技巧,吸納南國清秋的氛圍,灌注了陳澄波獨特的語彙及藝術精神,層次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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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名的攝影作品,則該是嘉義八景之一的公園雨霽。視線穿過照片彌生橋的孔洞,可以看到不遠處還有一座橋。前幾年因為橋下空間過小、無法順利排水,予以拆除。 

 


溪水本來就是大自然,不是嗎?」站在溪邊的張,腦袋裡浮現的不是小魚逆流而上,而是感慨。

 

   

對小溪的記憶、身世的疑惑和被忽視的遺憾,自從被勾起了之後,某個念頭偶爾會蹦出來:離開嘉義公園的小溪,會流向何方?原來,它始終還露出在地表之上,沿著玉峰街的人家背後,拐了個彎,緊挨著聖馬爾定醫院舊院區背面而過。

不,嚴格說來,是人類和房子緊挨著它。

 

    

水,受到地心引力的吸引,萬物常情,由高處往低處流,見縫就穿,撞山則拐彎,隨興自在。百年前,在這片丘陵,它應該也是到處遊走吧?沒有一定路徑,雨下大了,變成洪水,和著土石傾瀉而下,雨停了,恢復涓涓細流,卻是新的出路。

人類用文明的工具和方式如擋土牆,凝結了它。

 

 

人,離不開水,漸漸,卻因為需求增加,另取水源,將原本供給能量的生命之源棄之如敝屣。涓滴野溪匯進北大排(原名埤仔頭圳?待考據)流進城市排水溝宿命。最可以親近的反而變成陌路人,轉身離開,並以嫌惡之神情。

如果小溪能夠浮上檯面,整治成生態水岸堤道,會是怎麼樣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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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會接上嘉義知名外省美食街民國路。向右走,就穿進侯孝賢和王童的電影場景。)

第二司法新村緊鄰獄政博物館,宿舍木門窗、清水磚砌造,見證公部門員工眷舍環境紋理,去年四月也已列入歷史建築。才一步跨進去,彷彿就穿越時空,回到1963年。

 

張:「一天也許有八小時,寧可是那麼專心地注視電腦螢幕,只是連五分鐘都不願意分給地球...生活裏注視的『自然』最多只剩下虛擬的——在電腦桌面、螢幕保護程式或手機待機畫面,換上一張或山或水或天空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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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排以90度轉進維新路,也暫時轉進地下。長榮公園、獄政博物館至至林森東路間維新路段,規劃為「維新樂活大道」。轉角濃蔭下,偶爾會擺上小農阿嬤的蔬果,但多半是算命攤。

 

  

從林森東路至忠孝路間北大排,則為「綠堤水岸」。

《夜色被一盞盞街燈推開》顧德莎顯然也曾流連過,「然後沿著著巴登咖啡前面的水溝流過監獄前面,經過舊師院(嘉義大學)的白千層腳下,繼續往更遠的地方流去,流入沒有陽光的涵洞,因為木湖已經消失,不需要它的注入了。」

這一天,一隻白鳥、一隻藍灰混色的鳥,駐足在流水之上。一個察覺,各自紛飛了。

 

 

去年阿里山森鐵恢復通車到奮起湖,下山,經過這座木橋。悠悠想起,更早前某個黃昏,三兩國中男生女生,就坐在堤岸上,編織著屬於他們的無猜歲月。

我的文章:〈【嘉義這不是之3】兩點之間最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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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裡的橋、兩岸茂盛的綠,已經因為水災重建工程而消失。不曉得哪一天,會否因為交通需求,連北大排也跟著消失?

深深覺得一座城市,要是能被許多清澈的溪水經過,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實在太贊同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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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北大排臨北興國中及文教機構,或許期望平日就能建立正確觀念,於是在橋邊漆上「從小,學習與自然共存」。有趣的是,除了兩岸單薄的景觀植栽、繽紛的彩繪,是水泥溝體護岸、飄散淡淡異味的流水,佔去大半視線。)

 

  

(主管機關設置花台,種植七里香、忍冬、喬木香葉樹等具吸附異味效果之植物,亦有多彩葉及開花植物。)

 

  

(我的船如果未曾翻覆,應該是流進了顧德莎所謂的「沒有陽光的涵洞」。)

 


這條溪澗,與其說是童年遊園地,毋寧更像是玩伴,相依為伴。只顧著消磨時光、滿足幻想的那時候,壓根兒就沒想過,它居然承載著那麼多歲月與故事。很有重量,卻不讓人感到一絲絲壓力。

後來,我離開了。會不會有其他小女孩或小男孩,成為新的玩伴?

 

  

大多數的時候水量很少,淺淺的,水質清澈見底,是張維中心目中小溪的理想模樣。沿岸偶有石梯,能讓人拾階而下。溪水與人的距離縮短了,十分親水的環境。高瀨川兩旁植滿垂柳和櫻花,若逢春季坐在岸邊的石椅,或者站在川上的小橋,看水賞花,任何角度都能寫出一則美麗的四月物語。

 

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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