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作者荷葉終於踏上朝聖之旅,「回歸那心靈母國,一解累世鄉愁」。
列車從德里出發,〈印度閱讀之旅〉紀錄了她第一時間的情緒:望著紅、鵝黃相間的火車外觀與印著I n c r e d i b l e I n d i a字樣文宣品,心想,看似列車承載我們駛向本覺之路,其實也是自己的心承載著緣與願,看見自家風光,這才是真正的I n c r e d i b l e。
農曆春節前後,老媽接連兩三次突如其來的又哭又笑。
周遭的人只能看著她,得不到解答,包括我,那個哥哥和親戚們曾經視我為「老媽的跟班」。
是因為我即將找到解答?!
〈紫庭,荳蔻夢幻少女的鞦韆〉
我的咖啡蘭陵王說過:咖啡店存在著氣場。店主人是甚麼頻率,就會吸引甚麼樣的客人。
咖啡店就位在山坡老家的巷口,對面是圓福寺,旁邊右拐就到八十年歷史的嘉義國中,街再望上蜿蜒過去,法院和地檢署前幾年搬過來了,矗立了新大樓。
很長一段時間,前身是雜貨店。
那天,已經坐進來快一小時,心還進不來。
咖啡店所在的這條街,算是整個平緩山坡村落的大動脈,街道以樹枝狀分布上山,居民從此出入市區,或穿越社區到另一邊的林森東路。是一片純住宅的郊村,居民們如果想喝杯飲料、吃份簡餐又不想進城,這裡會是很棒的去處。
但、每每經過,店裡似乎客人寥落。
知道這間店有一段時間了,初見卻提不起興趣進來。店名是原因之一。
從小就被暱稱是「貓仔」,事出有因,養了貓,更加的同沆一氣起來。貓一樣,容易焦慮、沒有安全感,來到新環境,就容易顯得怯生生。沒有對錯,這個空間,磁場不合。
音樂和拿鐵都是不錯的,但事實證明,咖啡蘭陵王是對的,我的直覺也是對的。
照片先是放了臉書,網友看了照片,直呼有京都或金澤的味道。經她這麼一說,虛榮感浮現,讓我對它好感又拉回來了一些。不過,當然也是因為後來學校放學,有一對國中女學生進來光顧,空間頓時清新了起來,雜質自動地退散了,有種安親班的令人放心。
女學生對坐,落進了大落地窗邊的座位,彷彿坐上鞦韆,從遙遠前世盪過來。
(嘉義國中曾經有小阿姨的足跡,那時候的她,每天從鹽水搭車到嘉義車站,再穿過整個老城區,步行到這裡上學。)
對面的圓福寺,也有很多回憶,我的、老媽的。
〈圓福寺,滾滾紅塵裡的清涼地〉
(這是圓福寺有形的山門,或許,對某些人來說,是某道穿越的「門」)
去年除夕夜傍晚,到嘉義圓福寺點光明燈。那會兒,信奉伊斯蘭的印尼妹妹在祈禱甚麼呢?
小時候在鄰里間風聞的圓福寺,較偏負面,多說佛光山「乞丐趕廟公」之類,收購了義民廟及所在的土地,蓋了富麗堂皇的佛教殿堂。其實是以訛傳訛了。
而且那傳言似乎還挾帶了某種恩怨。但日久見人心,這樁公案漸漸雲過天清。
原來圓福寺早在清道光十三年(公元1833年)就已經建寺,乃廣東人李有厚自大陸恭迎佛像而來,台灣割讓日本之後,1916年起,先是被迫遷寺,和義民廟(原萬安亭)比鄰而居,接下來皇民化運動,又遭到廢寺,當時全市所有佛像遷至地藏庵…
在台灣普遍存在的義民廟,來由則大同小異,供奉清康熙時朱一貴之役犧牲的五百三位義民。
領隊荷葉來到那爛陀寺。
〈印度朝聖 閱讀 佛陀故鄉〉裡這麼描述:我得以心馳神往,跟隨大師,一同踏進這座古印度佛教中心巍然矗立的山門。那爛陀寺宛如一座方城,四周圍有長廊,用磚建造,庭序別開,中分八院。
玄奘大師在《大唐西域記》中對那爛陀寺讚譽:「寶台星列,瓊樓岳峙,觀竦煙中,殿飛霞上,生風雲於戶墉,交日月於軒簷。青蓮菡萏,羯尼花樹,暉煥其間。諸院僧室,皆有四重重閣。印度伽藍,數乃萬千;壯麗崇高,此為其極。」
去年除夕那天的下午,我來到住家附近的佛光山圓福寺…那時候還沒做任何決定。
就只是開始打開心,卸掉包袱。
光復後,民36年(1947年)重建寺宇,更名為圓福寺。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民68年,寺方因為無力繳納高額地價稅,將遭到拍賣處分,幸而當時管理人陳斗棩里長白日暝夢,經菩薩「點化」,求助佛光山星雲大師,獲得慨然允諾,一場苦惱,得以化解。也傳為佳話。
筆電螢幕上點唱了王菲的〈眷戀〉,卻只有畫面流動,沒有聲音,忽然想起是剛剛因為要接電話,把喇叭關掉了...像回顧了一場前半生,因為不眷戀了而喜樂。
《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裡,「我」款款陳述著她與神的奇妙對話過程:
「我嗚咽的更厲害…『…我非常需要協助。我束手無策。我需要答案。請告訴我如何是好…』
於是禱告詞縮減至簡單的一句─「請告訴我如何是好」─一遍又一遍。我不曉得自己求了多少次。我只曉得我像請命般乞求。始終哭個不停。
一直到,突然間,我停止了哭泣。
…也不全然是獨自一人。我的四周圍繞著某種我只能稱作一小塊寂靜的東西─此種寂靜十分罕見,使我屏住呼吸,以免嚇跑它。我一動也不動。
而後我聽見一個聲音。別慌…那只是我自己的聲音,從自己內心說出的聲音…明智、平靜、悲天憫人。倘若我在生命中曾體驗過愛與堅定,聽起來正式這種聲音。」
是的,在除夕那個下午、在老家附近的寺廟裡,在一陣迷亂的祈禱之後,我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越來越清楚…
你、會不會也有同樣的?
(中間毘盧遮那佛、右邊文殊菩薩騎獅子,左邊普賢菩薩騎大象)
老媽教職退休之前,就已經在圓福寺皈依,退休後更是勤走,除了本身的佛學班,也擔任義工,教導兒童繪畫等。
佛光山接管圓福寺後開始改建,74年起陸續建成華藏寶殿、大悲殿。其中「華藏寶殿」歷時三年,也是全省獨一無二。
「殿中供奉華嚴三聖,四壁鑲有相好莊嚴的八十八佛和數千尊十方佛,以及敦煌的壁飾,殿上的藻井更是考據莫高窟,以飛天雲際騰翔。全殿精雕細琢,是台灣佛教寺院和藝術的大創舉。」
人進入了某個階段,開始意識到「靜心」以及靜心的需要,於是寫書法、打太極(或詠春拳、拳擊),騎單車應該也算得上。能把煩躁放下自然是好的,扒梳出頭緒是更上一級。
去年9月,出現了新的煩躁,慣用的網路平台吹熄燈號是其一。儘管安慰自己這事急不來,生滅無常,邊搬著家,還真冒起一把「無名火」。
夜裡,去了趟爸媽家附近的圓福寺。是城市裡的十方叢林,開放的空間沒有阻隔,車馬喧囂、小兒啼哭,以及蛙鳴雀噪,卻自然地在殿前止了步。
我沿著大雄寶殿的四面牆踱著步,不刻意去數繞了幾圈。剛開始汗涔不止,全身很重,慢慢,步伐輕了起來。
慢慢的居然也浮現了答案。
今年春節前兩天下午,計畫去圓福寺點光明燈,只是隨口邀請了老爸,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二話不說。他曾經是那麼抗拒一切的宗教信仰…
和老媽相遇。
(除夕那夜的第一道節目是「禮佛朝山」,在二三十道又跪拜又起身誦經之後,一把老骨頭快要散掉的我終於完成!)
這段朝山之路,似短實長,一開始還靜不下心,越往上越痛苦,越靠近越像牛鬼蛇神要從身體奔出來…當真是「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哪!
作者荷葉參加印度朝聖之旅,當她終於來到正覺大塔前,「當下淚溼雙眼,多年來走過多國街道、多少次在人群裡游移,極少有像此刻如此飽滿的溫馨安定感。」
在一個劇烈轉換的過度裡,一步一蓮花,你辛苦了。
老媽九年前中風,在那之前,每年除夕夜,她十點左右就要準備出門,出門前總會苦口婆心地吆喝家裡的老小,要隨她前去朝拜。每次,打麻將的看電視的,照常進行,頂多就一個人陪她去。那個人是我。
中風之後,行動不便,除夕夜的這項如禮如儀,自然而然就中斷了。
我洗完澡,出門。家老三之前將我的洗澡打趣是淨身,我沒接話。
泰戈爾說:「旅客要在每一個生人門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門,人要在外面到處漂流,最後才能走到最深的內殿。」
佛說四苦,那最後一苦,恐怕是最難參透。
暮春三月,一位失聯一個多月的台北朋友被找到了。在岸邊。
去年十二月,我的貓女兒,一場急病,說走就走了。
家族裡爸媽兩邊上一代的長輩,熟稔的陌生的,這幾年相繼離開。包括小阿姨,胃癌末期,一下就過去了。我還在台北職場上載浮載陳。還來不及去醫院探望。
風中傳來傳去的,還有好幾位朋友們之正值壯年的朋友們。
~不,我一點都不後悔~
能否借用多啦A夢的時光機,倒帶回去十年前?能改變甚麼,要阻止甚麼?
十年前我們在做甚麼?關起門,念書睡覺打電動遊戲和戀人談情說愛和自己的慾望搏鬥,無視房門外的風雨交加。或者,直接走到外面去,用12小時換取活下去的米糧汁液,用假日的48小時彌補過去五天的心靈消耗。
不管有無人生目標,向前大步走就對了。以至於遺漏了身邊的風景或警訊,無知覺,也可能是蓄意的視而不見。
我,當時完全沒有意識到爸媽已經跨過「人生才開始之年」,就跟我自己三年前對即將到來的身心變化(關卡)渾然不覺一樣,就眼睜睜目睹它發生了。海嘯無預警地來,捲進黑水濁浪裡翻滾,慌張失措,毫無招架之力。
每一步路,每一個決定,即便是衝動莽撞,都是因應當時當下環境。沒有懊悔,不需要回頭,只是期許自己能有更大的智慧,在勇往直前、面對新的考驗的時候。
「不,我一點都不後悔」,也許更需要有法國小雲雀愛迪·琵雅芙(Edith PIAF)的字字鏗鏘、斬釘截鐵!她在晚年激昂地唱出了心聲,因為她生命中的一切「都償還了、抹去了或遺忘了、無所謂了」,過去就讓它過去,從此刻起,與你重新開始。
「佛是已覺悟的眾生,眾生是未覺悟的佛」
因為老媽,希望能幫她,想要和她多一點相處,延續她的信念,我反而走進了圓福寺。幫了她,或許也是給自己一個救生圈。
荷葉:「一個深夜,悉達多的思慮到達了前所未有的清明澄靜,深入於三昧的禪定境界中,看清了『自我』的虛幻,在耀眼星光下,他看清了生命的真相,心與宇宙同化了,成為正覺聖者——佛陀。」
(後來又某日,華藏寶殿,法師見我跪念佛經,在我轉身將離去前提醒我,記得到後殿參拜,請佛菩薩保佑父母親安好。)
《法苑珠林》卷三十三言道:「法身無像,因感故形,感見有參差,故形應有殊別」佛陀原是不可像貌的,後世才漸漸生出圖像。
此刻,或許老媽正用她的無能言語,幫我循線找到答案。
(小阿姨往生前,曾經考慮身後安置於圓福寺)
(寫於2006年12月10日)
〈度一切苦厄〉
母親退休後沒幾年,
就有了記憶力退化現象
中風,讓失憶更嚴重
和父親之間相處的問題
讓此時的她,困在孱弱的身軀裏
自覺受到他的虐待
夜,陪她到附近步行可及的圓福寺
參加法會
結束後,寺門口要穿越馬路
沒什麼車輛,但她不敢過去
直嚷著有車
我攙扶住她,半強迫性
將她帶過馬路
臨家門口,她又開始叨唸
父親的不是
我說話了:「妳又離不開他,
再繼續把痛苦的記憶放在心上
只會更加不快樂」
之前在寺裏敞亮大廳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她誦唸得可熟門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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