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在封筆之作《風起》裡，藉男主角的口問了誰看過風?「我和你都不曾看過，但是當樹葉顫動，那就是風正吹過。」
二延平山步道位於阿里山公路53.5公里處的「隙頂」附近，位於阿里山區著名的茶區，是早年山上居民開墾時，穿越隙頂山和二延平山之間的縫隙而成，屬於阿里山茶之道的南道。這條步道其實是「一片蛋糕」，對前一夜徹夜未眠的我卻是「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才一公里，最多花一小時就可以攻頂，我卻花了兩個小時…
一路行進在懸崖峭壁和茂密竹林之間。這裡的竹又稱為「石竹」，「外形像桂竹…桿彈性佳、韌度強，以往常取來製作轎桿，所以又稱『轎篙竹』；每年4-6月為採筍期，是阿里山地區主要生產的筍類之一」。
就在這裡和學長L暫時分道揚鑣，看著他背影消失在前方的竹林隧道裡...
遠道而來的他昨夜應該也沒睡好，讓他一鼓作氣走到目的地，再好好休息也是好的。倒是另一位台北友人每走一段就停下來，給水或聊天，不出於刻意，但可以察覺到當下的關心。
放鬆之後，身體會尾隨精神整個委靡下來，所以打起精神，邊大口喘息，一步一階蹬上去。
據說天氣好的時候，還可以俯瞰蘭潭水庫及曾文水庫風光，以及玉山主峰及南北二峰，欣賞冬季霜雪皚皚的景色及日出剎那間的感動！
做最後的攻頂。假裝自己很厲害，其實不過是一公里的步道。遠遠就聽見中年男子在介紹風景，「晚上來也很棒，可以看到嘉義市夜景」...後來才知道在場的是兩群陌生人，因為登山與美景而親近了。
加油!剩下最後的幾層階梯了。其實這條步道真的很簡單，賞景娛樂的CP值很高。
這次登高望遠，恣放眼前的是八掌溪水系和嘉南平原。「那塊水潭就是仁義潭，旁邊有一棟很明顯的建築物是OOOOO…」。後來還躡聲補了句，「我家就在那裏」，有一種住在美景裡的自得其樂。
南風又輕輕吹起 吹動著青草地
草浪緩緩推來推去 景色真美麗
夕陽也照著大地 綠草披上金衣
草浪夕陽連成一片 真叫人著迷
每當我經過這裡 忘掉一切憂慮
還有一條青青小溪 伴著青草地
順著小溪看下去 木屋站在那裡
(到了步道最頂端，發現原來小轎車可以開上來。不過，或許開車上來，就沒法體會「行步望遠」的樂趣。懸崖觀景台另一側是雷達站)
「選擇做出選擇並不容易，不僅需要努力，也需要勇氣」。
那天我選擇了最初的承諾，雖然過程很辛苦，終究沒有因此錯過了和朋友共同創造記憶的機會。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更何況他們是來探望隻身在嘉義的我，光這一點，就值得我勉力作陪。
更重要的是，美景當前，卻是用勇於選擇「未知」換來的。嘗試多走未知的路徑，是自己決定返鄉的前提，順著習慣和熟悉的路走，有安全感，卻還是在舒適圈裡打轉。
「選擇做出選擇並不保證一定能使你脫困，或是解決你所面臨的任何困難，但這種心態將提高找到解答的可能性。」
《風起》的背景是1920年代的日本，受困於不景氣、疾病和大地震，是一個「連生存下去都極為辛苦的年代」。
(時間再往後倒退一點，朋友們出現過這裡。左邊草叢裡在我剛剛一個人上山時就在窸窣騷動著，下山時還有…不知道會是甚麼?)
前一秒鐘還晴空萬里，瞬間就起霧了，翻過山脊，以千軍萬馬之姿奔騰下山，綠油油的整片向陽茶園山坡，一忽而就隱沒在雲海當中。
雲霧翻山越嶺的畫面，就在眼前的不遠處! 精神馬上就上來了，前一夜失眠所帶來的倦怠一掃而空，有種擺脫受困的興奮感。
若抱持著生命需要嚴肅以對，或許會認為天有不測風雲，反之，則拍額稱幸。
要欣賞到雲海、雲瀑，可遇而不可求，受制於天氣，還得靠運氣。
這裡是轉捩點。
和學長L再次分道揚鑣。他選擇原路回去，我和另一位友人則走另一條遠路，也是所謂「登山客不愛走的路」。斜度高的柏油路因為沒有階梯，反而不好走，下山更累。
走進由石砌邊坡和梯田組合而成的風景之中，在綠油油裡蜿蜒前進，喜歡茶園景觀的人，不能錯過這條「傳說路」。
《風起》裡的主人翁們，在那樣的環境中如何活過來的呢?面對動盪不安的局勢，年輕人依然奮鬥不懈，仰賴的是甚麼?
(回頭，已經離上山的中途站有距離了)
在山上種茶和務農一樣，都需要看天吃飯之外，顯然更要和自然環境取得「合作」的默契。只是偶然出遊山野的都市遊客，不是農家出身，很難體會山居生活的箇中滋味，不過這座茶園主人倒是樂在其中，也善於製造話題，把傳說集合起來，放進了浪漫的元素，就成了「阿里山最美的步道」裡的「傳說村」。
傳說之一是日據時代，日本人追捕土匪，少部分的土匪逃竄到這裡，埋藏許多黃金。事隔多年，時間應該驗證出是事實還是謠傳，不過，如果大自然的美可以視作黃金，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吳鳳走過的路。這是另一個傳說
爬二延平步道的當下，離返鄉已經一年將屆。工作轉型還沒有太大進展，夢還有點遠，老實說，有點慌。每天早晨透進來房間的光越來越刺眼。
美國詩人佛洛斯特(Robert FROST)在《未擇之路》裡提到，他曾經站在兩條路的交岔口，被迫擇一而行。當下他選擇了人跡罕至的路，但那個選擇讓他走到迥然不同的人生。
我願意相信，就返鄉這條路，「我是對的」，就如同我選擇了和友人結伴同行，走不一樣的路下山。
《風起》到底是反戰?還是歌頌戰爭、藉由發動太平洋戰爭，擴展版圖、國富民強，突破日本發展的困境?支持和反對者各執一詞，或許連導演本人也不見得有標準答案。「是一部很不『宮崎駿』的作品」，幽微難解，也不是那麼有娛樂性。
但可以辨識的是，描寫1920年代的電影結束了，歷史還在進行中。1945年8月15日這一天，對日本或南方殖民地台灣，都是難以忘懷的日子。繼廣島、長崎的原子彈轟炸後，軸心國的最後一個成員日本，由昭和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
就算是不得不，其中也有選擇。
我承認，情緒在觀影過程中起了微妙的變化。票是花錢買了的，空間是封閉的，對宮崎駿是崇拜著的，因之不得不把電影看完，腦海裡卻一再浮現台灣人在戰事中的浮游，而抗拒著對飛機夢製造過程的大量描摹以及戰爭殘酷的輕描淡寫。
時移事往，幾個月後的現在，就只那個畫面盤旋不去，在「傳說村」這裡連上了線。菜穗子為求生而自願到深山的療養院養病，空氣中飄著雪，而她思念著遠方的崛越二郎，冷與熱的交錯衝突。
《風起》中二郎和菜穗子墜入情網的山間旅館，據說是設定在輕井澤。
美麗的環境絕對是孕育感情最好的的土壤!部落客阿盛去過這間位在步道起點邊的民宿，還留下這段心情:點了一杯熱桂花紅棗醋及一杯熱鮮奶拿鐵，熱飲握手裡，暖和在心裡，倆人坐在民宿庭院，看山谷雲霧起落，真是幸福又感動呀。
那天下得山來也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也顧不得浪漫，就點了鍋燒麵，胃得到安撫了，坐著就睡著了。
就為了這兩隻鵝，心甘情願走進去稍作歇息
阿里山53.1民宿
電話：05-2586263 手機：0937-350191
地址：嘉義縣番路鄉公田村第五鄰隙頂76之8
登頂的過程裡，阿里山公路的車聲始終沒離開過，即便已經穿入竹林當中，那聲音的訪客，也包括後來茶園裡穿梭的人群嬉笑，直闖仙境。和友人談論起來，結論是或許太空曠、空氣品質太好。
可以是天籟，因為難得深入美景，人生得意須盡歡?是噪音，人類沒有意識到自身的太自由，在大自然裡反客為主?也是選擇。
選擇就是創造，每一天每一刻加乘各種大小選擇，就譜寫了人的一生。難免做錯決定，但錯誤也是學習，知名影評人膝關節用這段話結論他眼下的《風起》:勉勵人們依循著熱情前進，哪怕路途上有多少矛盾邏輯，仍不減對生命的敬畏。
下次，站在流竄著迷霧的茶園，會這樣告訴自己，「風啊，請展開羽翼，到達你身邊。」
更多照片在〈阿里山循線探春〉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