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航:「有些美味記憶是和地點緊密聯結的。」
搬了東城，心卻三不五時飄回西城去，心坎上悠悠吟唱著西城小調…那裏，圍繞住處四周的食物已經紮了根，成了新的記憶的味道。但，美食裡面，似乎還有某種共通的重要配方?
~是清邁還是胡志明市的早餐?~
一間美而美類的連鎖早餐店，居然連結上了我的旅遊記憶?!
日光逐漸辣了，空氣裡卻還涼冷，正所謂的春日乍暖還寒。剛搬回嘉義的那次早餐，讓我隱隱回到去年初的清邁早晨。
我和H以及他的情人剛飛越黑夜的天際，撐著一夜未好眠卻異常興奮的身心，走進飯店外面的露天餐廳吃早餐。
同樣的地方。
夏日已經走到北回歸線，也將我帶回到時間流的更早前，碼頭今天停在中南半島的胡志明市。趁蔡還在那座城市當山大王，我飛過去，他要上班，我跟著出門，司機將我們停在早餐店前，買了法式三明治，混入當地人之中。
忘了那早點的滋味，那時的空氣卻一直在我心裡面。
(早餐店就在這扇門出去，過了馬路就是。我通常會先到這間便利店，停妥了車，買了當日報紙，穿出這扇門…)
很長一段時間，早餐只在各式蛋餅之間游走，玉米、肉鬆、鮪魚、火腿、起司，偶爾會穿插草莓烤吐司。一來因為專注於讀報紙，蛋餅其實是相對較順手方便的食物，因為清淡，後來也一試成主顧，變成「媽媽的味道」了。
不過後來開始「外遇」，也會點招牌漢堡。這是後話。
會喜歡光顧這裡，也是氣氛的清淡。週間十點左右已經沒甚麼食客。只有我和兩三桌客人，早餐店老闆和夥計們也放緩準備食物的速度，店內背景音樂也懂事地輕了起來。
以至於那天突然被孫楠的〈燃燒〉炸到，心揪了一下。
他這麼唱著:你 躲在我心裡 讓我有心跳 忘了你我就活不了
(工作的關係，經常是九點以後才吃早餐，相對午餐也順延了。跳上單車，輕快地騎到「光天化日」下的廢墟…)
~把健康及平靜找回來~
甚麼都慢下來了，食物也有味道了!
之前，公司員工食堂在六樓，因為一、二樓是工廠，樓層挑高，實際上已經是十樓。一邊是近四米高落地窗牆，越過無遮廣場、跨過大漢溪，浩大板橋的城市天際線和嶄新氣象盡收眼底。
我吃飯總是狼吞虎嚥，「吃這麼快做甚麼呢?」，同事善意提醒。心裡總是塞滿了工作，時間不夠用，腦袋停不下來。
歸鄉之後，開始強迫自己放慢腳步，刷牙刷慢一點，吃飯吃慢一點。
馬路和天空如此空曠，時間悠遠了許多，急甚麼呢?
曾經得到了很多，也相對失去不少。
該是撿回失物的時候了…
失而復得，於是幸福。
這間自助餐店就在附近，小，菜色卻不馬虎，對它的喜愛有增無減。
面對工業廢墟的末世紀荒涼美景(某天得知原來是在嘉義鼎鼎有名的遠東機械廠房，接下來的周末，在這樣的場地即將舉辦〈老車文化季〉)、門前車馬稀的空天曠地，而且耳際沒有電視新聞，終於可以細嚼慢嚥…
那天，因為趕工作，一點多才趕過去，原本在收了，老闆娘又把全部菜端出來，等我選好之後再一一收起來。
是我的家庭廚房哪。
(林蔭大道友愛路往埤仔頭植物園方向走，到底就是整建中的文化森林公園。沒有建築物在視線端底，看得見樹和樹梢上的整片天空。)
~在森林邊緣午餐~
要打發午餐，如果不是無牆美術館對面的自助餐店，就是未來森林公園對面的這間麵店。
土魠魚羹麵的好吃自是不在話下，店裡面提供不鏽鋼箸和湯匙也是重要原因。
還有老闆娘。她聲如洪鐘，有著大地之母的體態和作風，儼然來自洪天荒地，孕育了無數的生命。事實上她的確是年輕阿嬤，撐著這片天地，也完美地融入這一片風景。
剛開始她都會問:「麵要大碗小碗?」，後來都不問了。
也是八卦的集散地。老闆夫妻應該廣結善緣，每次去，店裡都會有客人來泡茶聊天，其中一次聊到了嘉義的名人，東洋別墅的老闆，那裏後來如何轉手給他人，他的本業後來又如何。
便豎起耳朵聽了，如果不趕時間回去，倒是很想繼續聽下去。室外流竄著來自曠野熱天午後的隱形風沙，店裡面顯得幽遠，耆老們講述一則又一則鄉野傳奇。
一碗麵，附贈鄰里八卦好幾則，倒是划算得很。
~少數的擁擠~
才一眨眼，老媽就吃掉了手裡的紅豆餅。「好呷否?」，我問著心智也許回到三歲幼童的她。「好呷!」，她咬字略含糊，但笑容清楚地回答了我。
這攤紅豆餅是我搬回南部之後，經大學同學推薦得知，「以前小學放學回家路上，都會買來吃哪!」，彷彿親見綁著兩條辮子的她咬下一口熱燙的餡，滿足的表情生鮮腥活地蹦出來。
剛好就在爸媽家和自己住處的路徑上，那天就順道帶了回家。
口味很多元，當然主打還是紅豆餅，客人都一次五個五個地打包帶走。其他還有牛奶、青菜、巧克力、芋頭、花生，特別的是還針對素食者推出專屬口味!
我只吃過紅豆、牛奶，餅皮酥脆，紅豆也吃得到顆粒，但甜度則輕了。沒辦法，不愛吃苦的我，連拿鐵都還要再加糖，更何況是甜食!
是大學同學之記憶的味道。從絡繹不絕的來客和提袋，自然也排得進鄉親們記憶的味道了!
後記:後來又光顧了一次。是聽到消費者如我的聲音了?還是我的味覺開始改變了?還真的又酥脆又可口哪!
(在這樣的夜晚，特別會緬懷起這樣的燈光，以及食物與人的味道。)
住在西城時，附近沒甚麼吃食商家，懶得騎單車又不想走遠，或者從東城搭BRT公車穿越鬧區、回來這個城市裡的「荒」郊，就會來到這個攤位。通常是過了八點之後，會慢慢形成人潮，不能講人聲鼎沸，一桌桌坐滿了，酒促小姐穿梭，也醞釀出一種奇妙、鄉野傳奇式的熱鬧。
裡面有時候有點放肆了，卻又是悶著的，恍惚的，是千尋慌張尋著爸媽，《神隱少女》的其中一間店鋪。
總是會挑那幾樣，一定會有肉片包韭菜，偶爾還加上七里香。
圍站在棚下，很有默契與耐心地等著。
拿到手了，轉身。然後，取出來，放進嘴裡，感受並珍惜燒烤的油膩滋味，走進大樹的黑影下，心滿意足。
其實不太能吃燒烤，但總免不了嘴饞。其實不常去，總覺得那天的老闆換了人，但他否認...
(住西城時，慢慢養出了固定的胃口。夜宵，不想過鐵路到文化夜市的話，就是這間了。)
臨四線道柏油路。這條路正接上博愛陸橋，該是交通要道，事實上車不多，尤其過了十點之後，正所謂「門前車馬稀」。或者是，好寬廣的一個庭院。
店是女兒在扶，忙進忙出，老爸則坐在門口，和朋友聊天，最常是談明牌。
去的次數多了，其實也沒聊上幾句話，慢慢有了親切感。麻醬麵、粉腸湯，若不想吃太多，就換成餛飩麵。
某次，也許是夜深人糊塗了，隨口點了食物，她追問了，「是麻醬麵吧?」。
這間越南食堂就在鱔魚麵隔壁，因為對河粉印象頗好，倒是光顧過數次，白天、夜裡都有。老闆娘是越南人，河粉料理的很道地，牛肉、雞絲都點過。也有客人專門停下車來買越南咖啡。
後來就沒再去過。因為接連兩次中午過去時，店裡面都坐滿了同鄉女孩，我霎時變成了外鄉人。或是說，我變成鶯鶯燕燕裡的異數，那麵，吃得有點踉蹌。
再經過，已經貼上「頂讓」紅單了。
搬到東城，好處是爸媽就在樓下，回家不必穿越天寒地凍，吃食的選擇也更多。
但，怎麼才剛搬過來，就開始想念西城從早到晚的好味道…當然還有那田園就在都市裡的淡泊滋味。
「當現代人嘗到一味追求快與效率的苦果後，放慢成為新的渴望，細嚼慢嚥吃一頓慢火細熬、材料天然的家常美味、緩慢悠長地呼吸，這是人們為了找回健康與美好心情所展開的生活修行。」
原來，我所懷念的西城美味，還多了「空曠」、「緩慢」以及咀嚼之後在心裡逐日發酵的「寬鬆」。
所以，是環境讓食物變美味了?還是美味的食物，把環境美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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