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難離 @ 一人旅行米其林

〈為何心想事不成:《秘密》裡還有10個你不知道的祕密〉裡，李欣頻用射手座男同事的經歷印證「生命藍圖法則」。他，熱愛自由，不打算有小孩，可是女友還是懷孕，堅持生下來。
「他一向自由慣了，女友一個接一個換，工作也是，居住地也是，每次一遇到問題，比方跟爸媽吵架、跟女友吵架、跟老闆吵架...唯一的解決方式就是『逃』，所以他始終學不會『負責任』這個課題。
突來的寶寶就成了他一輩子逃也逃不掉的血緣關係，他得對寶寶負責...於是他就從這個意外而來的寶寶身上，開始學會怎麼當爸爸，怎麼對一個新生命付出全然的愛和責任。」

直到現在，尤其當我極度渴望轉換環境時，貓已經是我必須考慮的項目。
帶我走　到遙遠的以後
帶走我　一個人自轉的寂寞
帶我走　就算我的愛　你的自由　都將成為泡沫
我不怕　帶我走…

~黃金羅盤:分離術~

2009年母親節前夕，我必須決定要否留下貓。

留下貓，也意味我極大可能不、或者說無法搬過去板橋朋友住處了。

朋友四月初買了二手中古屋，舊式無電梯公寓三樓，打算重新裝潢，隔成四間，一間分租給我。「這面牆打掉，空間往前挪出來，客廳呢，要全部留白」，他遞給我平面圖，很篤定且開心地對我說。
擴展人生版圖，需要經營事業同等的高度、專注與神氣。從他的神色，我看到他對於購屋裝潢這件事的用心程度，相對我也能理解他解決枝節問題的必要性。題外話了。

是我主動提出分租的想法。林口房租六月即將到期，且待業已經超過半年，節省開銷是最高指導原則，換個較便宜的窩，勢在必行。朋友的住處靠近捷運站，出入尚稱便利，少開車，甚至不開車了，又是省錢考量。
而進入職場，自從離開南崁之後，再也未曾跟別人合住同一屋簷下(指室友)，喜歡自由，習慣一個人無拘無束的狀態，但漂泊太久，現在反倒隱隱燃起跟朋友同住的念頭，也該靠岸。原本就自我意識強，再經年累月一個人住，越往象牙塔裡的舒適窩裡鑽，牆越砌越高，站在高高在上的窗邊，以為看見了一切，事實上鎖住了自己。
更重要的是，想丟掉身上包袱，歸零的意念，這半年來益發膨脹。丟掉所有家具、收藏、記憶，只要會牽絆我的，會讓我掛念的，通通捨棄。或幫助他們找到更好更疼愛他們的主人？

「那隻心機重的貓會跟過來嗎？」朋友用開玩笑的口吻，再次提及唯一一次造訪我林口住處，被臥室七斗櫃上的貓驚嚇的糗事。
午後四點，陽光斜斜射進來，在客廳木質地板上留下鐵窗的菱格花紋。我想像著裝潢完工後的新鮮氣味，林口家裡的貓，離我有點遠。「我問問看學長L，有沒可能收養牠囉？！」
學長L原本養了隻白色摺耳貓，年事大，一、兩個月不太進食了，連他下班回到家時也不再等候門邊。上個月他把貓暫交台中母親專心照顧，隔兩天他來電告知貓已老衰而逝。
之後連續幾天，他都失眠，卻更惦念著老白貓何時會出現夢中。我斷續幾個晚上都過去陪他，很清楚感受到他的傷痛。
他還有一隻小黃貓，平常很喜歡逗弄老白貓，在老白貓離開之後，很明顯地消沉安靜了。
我以為，小黃貓也許需要個伴，學長L會是比我更好的主人。

以前，認為自己沒能力養寵物，一個人多自由，更何況動物生命週期常態來說比較短，死別這壓力太大，少碰為妙。受學長L長期的鼓吹與示範，五年前才改變心意，從同事L女手中領養了貓。
貓喜歡早晨搖我起床，用鼻頭蹭挑著棉被角，想要鑽進被窩，我把牠撮進來，牠在被窩裏慌張奔竄找出口，喵叫，我於心不忍，放牠逃出去，我洗臉時，牠又端坐澡盆邊守望著我。貓會叫會記仇會抱怨會咬我抓我，我也會叫會對貓吐苦水逗貓搔癢。各取所需，互為好伴。
從不習慣生活中憑空多了一個生命，想送還L女，第二年牠長耳疥蟲，不肯讓我灌藥惹我抓狂，到颱風夜我從高雄趕回臺北，擔心牠獨自在家會害怕，最後改變了我不喜歡小孩的態度，間接實現養育的不可能任務。
貓不僅完全融入我的生活，地位甚且超逾了那個人。他對貓避之唯恐不及，但魚與熊掌不能兼得，面對他可能同居的暗示，即便我還深陷對他的痴戀，最後還是選擇了貓。

朋友星期三晚上用MSN敲我，算是正式通牒了，期望我盡快明確答覆。「我知道妹妹跟你感情很好，但我這邊也許還會有別的房客，我必須做到公平…」
我沒有理由說不，畢竟得入境隨俗，朋友也給了緩衝期，讓我慎重考慮，及安排貓的去處。

兩次探詢之後，學長L那邊是堅定不可能了。我還隱約聽出來他的怒氣，責怪我這個當下居然想將貓送走。「貓也是有感情的！」

星期五，在我還陷在短期兼差加班的忙亂中，L女來電提供解套方法：讓她未來婆婆接養。「你要趕快決定，我趁後天母親節去她家時順道把貓帶過去。」我顧慮著貓能否適應新環境，「我是不是以後就沒辦法再見到貓了？」沉默了一會兒，她言語之中開始透露出怨懟之氣，「是啊，當初把貓送你養，就是想你會好好照顧牠，沒想到你還是把牠丟掉」我才沒有！我不是丟掉牠，我…希望牠能有更好的照顧…
接連遭受「無情」的批判，我終於也壓抑不住火氣，在辦公室裡壓低聲音反擊：「妳當初還不是把貓送走?如果我不是沒工作，我怎會忍心做這個決定?」而我始終沒脫口的是：「我自己現在都照顧不了自己了！」
最後以雙方態度軟化收場，「你明天晚上給我答案吧！」
加完班已近十點，走汐五高架回林口，斜眼望過去基隆河對岸，大直名人住宅區的簇新住宅群和摩天輪兀自黑幕下靜立，距離和空間感，將我抽離工作，回到一個人的狀態。一個人。
我突然意識到，開關一旦啟動，貓就要永遠離開我。

那年HBO五月初重播妮可基嫚主演的「黃金羅盤」，十二歲小女孩萊拉，帶著她的守護精靈潘拉蒙，前往北極神秘組織實驗基地拯救玩伴羅傑，不小心讓壞人發現了，抓進實驗室。
神祕組織從各地抓來小孩，進行人類和守護精靈分離手術，測試能否抵抗傳說中「塵」的汙染，維持純淨空間。但事實上失去守護精靈的小孩，拿東方語言來形容，就是失魂落魄。
萊拉和她的守護精靈，分隔手術鐵籠的兩廂。當電流由上而下竄流切下，親眼目睹跟對方即將分割，彼此都束手無策，痛苦地哀嚎…

那幾年我歷經父親車禍、母親失智及輕微中風，自己獨居台北、車禍官司、工作轉換不順利，人生走進谷底。貓不會表達，卻透過相處，在我情緒低潮，給了溫暖跟答案，「你行的，你還有我喔」。
牠，除非必要否則不離不棄；牠，比任何人更全面見證我的所有；牠，讓我的生命更完整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