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的蛋糕 @ 一人旅行米其林

小姐，請問這個是六吋還是八吋?「六吋」，她好整以暇地回答我。好，那我拿這個!

(笑一個!85度c的蛋糕)

~四個人的蛋糕~
老爸問我拿了幾歲的蠟燭，我回答他:問號囉(我可聰明了)。
和印尼看護妹妹一同唱了兩遍歌，他向蠟燭湊過去，「爸，你還沒許願勒!」，我提醒他。
他闔上眼，握拳，前面一小段呢喃得模糊，「長命百歲」那四個字我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祝你生日快樂!」
曾經，六年前同樣的日子，差不多的時間，我回到南部的家。
那時候的家還在山腳上的郊區透天住家，那時候還沒找外籍看護。現在這位妹妹都已經是第二任了。
那時候的我對死生還懵懂未知、不知難關之將近。
那次，只有三個人一起吃蛋糕。
這次，我可以大方安定地說:六吋蛋糕，謝謝。

下了長途公路巴士，我沿著中山路，穿越市區步行回家。經過中央七彩圓環邊的洋菓子門市(印象中應該是白木屋)，我走進去買生日蛋糕。
「你們幾位要慶生呢?」服務小姐親切問著。嗯，三位。我遲疑了一下。「是有客人買小蛋糕啦」，她用手一一指點介紹上層的個人蛋糕，很是親切。嗯，我還是買六吋好了。付款時，我鄭重地謝了她。
到家，爸還在廚房炒菜，媽在客廳用溫水泡腳。家在安靜的住宅郊區，家裏，同樣也很安靜，我靠在媽身邊，規律地抬放她中風後尚未完全康復的左手。她熱情問了三次，邀我也一起泡腳?
趁看電視劇大奧的空檔，我把蛋糕端出來，準備慶生。
臨時搬下來的床，這兩日又搬回樓上，客廳敞亮了很多。
就我跟爸媽三個人，第一次就三個人慶生，多少有點彆扭，我起了頭，開始唱起生日快樂歌。媽的手不方便打拍子，但還是盡力，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一下一下。也許是難為情吧，邁入73歲的父親唱完歌，就急著要拿笆樂切片放回冰箱。
「爸!你還沒許願勒!」

(國興衛視之寵物當家，狗主角已經是第三代)

~聲音的重量~
今天從南部的家回到林口的家，打開門，卻非常不習慣。
靜得奇異了，好似走到一個陌生的空間?

這次搬回林口沒裝第四台，也沒有音響。屋裡只有我和貓，貓又不愛說話，只會在成功地輾轉攀到我腿窩間時發出得意的呼呼聲，或者在桌燈旁蜷曲熟睡時的囈語。
如果沒從筆電放歌或影片，十五樓的房間，只聽得到偶爾從頂樓電力機房備用引擎或抽水馬達啟動時穿牆而來的營營嗡嗡聲，似有若無，這陣子有時候半夜失眠，會以為自己幻想了，開臥室房間門到大廳門後，仔細聽，確實是有的，才安心回到床上。
隔壁鄰居年輕母親打罵小孩、小孩哭叫或夫妻爭吵，隔了兩道門(他們的、我的)，還是很大聲，是周星馳《功夫》裡包租婆的林口翻版?多半是中午或傍晚，但最近也少了。
後面工地越蓋越高，要斷絕我和綠野與別墅人家的溝通、遮住我親近晚霞的視線了。相對也表示，我離白天建築施工終了、清淨好過日也近了。
夏夜，蛙鳴此起彼落，儼然是自然大合唱，天然ㄟ尚好;晴天與夜，社區中庭噴水池流水唰唰;變天，永遠是第一個知道，緊閉的窗外，風急急奔騰如颱風。
腦袋裡塞滿了訊息，跟自己對話只怕來不及，靜一點自然是更好。
很快就習慣了。

之前回家都是當日往返，跟這次選擇在家過夜有關?
屋內人都清醒時，爸重聽，電視音量超出一般正常分貝，邊看電視，我得用吼的跟他說話。年輕印尼看護妹妹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新近添了手機、跟親友交談，總是低頭發出奇異的無法辨識的語言符號，但又是面帶微笑。
南部的家晚餐吃得早，傍晚六點踏進家門，紗罩已經放上餐桌，「安娜啊，幫哥哥準備晚餐哪」，爸從浴室發出聲音，印尼妹妹跑來問我想吃甚麼，半天才聽懂原來她說的是包子。幾分鐘後，「安娜啊，還有沒有白飯啊?」，我連忙向她搖手，「爸，我呷皆都有夠啊啦」;再過幾分鐘，爸才走出浴室，「安娜啊，幫哥哥準備水果」，這次我安靜了，滿足地把桌上的菜餚和湯一掃而空。爸的聲音在屋內、我的心裡迴盪許久。

稍晚，進市區晃了一圈，回來時屋內人都睡了。我一個人在客廳看旅遊生活頻道《決戰時裝伸展台明星賽》重播到一點，草草入睡，兩點多，媽似乎醒了，爸呼喚印尼妹妹幫媽如廁。已經進入睡眠狀態的我，不太能正確判斷時間的長短，只知道一陣行禮如儀之後，爸和印尼妹妹又各自回房睡覺，媽一如往常睡不著了，自己起身到公共空間，也沒打算做甚麼，在印尼妹妹房間和走廊間踱步。

步伐不重，在寂靜的夜裡卻擴大了效果，換我睡不著，「媽，轉去眠床睏，好否?」她抬頭望了我一眼，眼睛裡沒有人，沒有回答我，執意回到一前一後的踱步。
媽失智症狀越顯嚴重了，我的心跟眼皮，都有點重。

一樣是家，在不同的時空，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重量。
搬到林口這麼久，我第一次發現了空虛和寂寞。

~春香及第先~
「爸、媽，嘎恁們攝像啦，來，看我這!」最後還是只有印尼看護妹妹配合度最高，比了個Ya!
還是元月冬天呢，本該裹大衣包圍巾，天氣卻太好，捨不得悶在家裡，餐廳川流不息，滿滿都是客人，一屋子喜氣。瑞氣臨門早，春香及第先?
爸每次必點火鍋，所以幫他點了藥膳牛肉鍋。媽用餐不方便，點的是容易取食的日式豬排飯。印尼妹妹喜歡吃辣，泰式酸辣雞腿飯應該合她脾胃。我每天都必要喝咖啡，就來高鈣養生鍋來補充營養吧。

~樹欲靜~
「耽皆ㄟ(待會)載汝去車頭坐車!」
免啦，公園就有公車到車站，我自己行去就可以了。
老人家應變能力變差，前幾年還發生過車禍，不鼓勵他騎機車出去採買食物。但沒能在一起生活、照料生活起居，膝蓋不好不方便走路，也不好堅持完全不騎車。盡量不麻煩他就是了。

這幾年間小阿姨、二舅相繼凋零辭世，爸媽和其他長輩也快速地老去，讓前些時日的我措手不及，莫名地恐慌起來。想伸手挽住，卻又無能為力。
「放輕鬆!」
作者李津在《有一種勇氣叫放棄》第一篇裡就丟出了一段話:人生就像是我們在列車上的一次長途旅行，到了終點站，你就必須要下車。沉迷於過往的人將永遠生活在痛苦和遺憾之中。
總是要離開。
不知道還會有幾次蛋糕。把握住當下，盡力就是了。